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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义侠类3)

    顏玉光行醫施藥

顏玉光,桂陽州學生。放於詩酒,磊落自喜,面斥人過,人卒無怨者。善療目疾,自施藥,家貧,不常得錢,得之,即合藥。遇求醫者,其疾深,即留置空室中,飲食之,治療之,愈,乃使去。鄰婦病求藥,需重金,顧室中無可為計,惘惘不樂。其友怪之,以情告,友遽出貲助之,病果愈。

 

    顧琮經紀完顏偉喪

顧琮嘗為河東總督,方蒞任,前督完顏偉病於署,家屬已先行,顧為之守護湯藥,旬日無倦容。完顏謝之,曰:「吾輩共事君父,與昆仲無異,安有兄病而弟不經理者乎?況公家屬已去,琮敢不黽勉從事乎?」完顏感激垂涕。後卒於署,顧董其喪事,含殮從厚。

 

    錢太和歸人雙櫬

錢九韶,字太和。寡言笑,而於義之當為者無不為之。有胞姊為禹氏婦,家道中落,次甥傭書於商南,欲奉其父母以去,太和苦勸不能止。不數歲,姊與姊夫相繼死,十年不歸櫬,太和念之,輒淚下,節縮歲入數十金,返其雙櫬而葬之。

 

    錢太和教養友女

鄭州諸生孟雲蒼,錢太和之故人也。家赤貧,為之介紹,館於大梁。雲蒼攜家往,值疫癘大作,其長子冢婦皆死,雲蒼亦亡。有弱女年十三,無所歸,毅然收養之。時再繼室張氏有癲疾,納陳留王氏以為簉,即以此女為王氏女,名之曰孟姑,使不忘其本。撫育教誨,得成淑媛,後為擇壻嫁之。

 

    馮三友送某觀察櫬

皋蘭馮三友,名益。四歲失怙,賣餅餌以養生母,母寄居尼庵。及九齡,某觀察留撫之。越四年,觀察死,其妻孥將扶櫬歸燕,三友感其德,將送喪,請於母曰:「微觀察,兒不得侍母,且兒之報觀察者,止此矣。請期一歲返。」遂往,力襄葬事,若成人。葬畢,觀察子強留之,三友曰:「吾與母約一歲歸,敢以交情貽倚廬憂乎?」即歸,時年甫十三也。

 

    馮三友以義烈稱

馮三友自燕歸,以義烈稱,邑宰延主常平倉會計。倉故多弊,蠹胥從糧長索賄,三友聞之怒。胥曰:「將饋公耳。」三友益怒,曰:「爾為盜,吾亦盜耶?」乃止。長安尉某聞三友賢,招之往,則曰:「子職在恤囚,吾請助子。」至獄,命卒滌刑具,檢囚食,詢疾苦,日以黎明赴獄。獄卒曰:「公何自苦?」曰:「吾與若起居無禁,囚手足貫鋃鐺,便旋候監放。何忍貪一己之安,貽眾囚以苦耶?」囚聞之,皆感泣。

 

    孫隱谷為吳某營美檟

孫隱谷,名宗濂。有疏戚吳某,粥粥無他能,依孫以老。為營美檟,或曰:「豫凶事何亟亟也?」曰:「使及見之,恐其遽瞑目而疑我之薄矣。」然孫死而吳尚健飯也。

 

    紀文達勗奴師犬之義

紀文達公昀戍烏魯木齊,畜數犬。乾隆辛卯,賜環東歸,一黑犬曰四兒,戀戀隨行,揮之不去,遂偕至京師。途中守行篋甚嚴,非文達至前,雖僮僕不能取一物。稍近,輒人立怒齧。一日,過闢展七達坂。車四輛,半在嶺北,半在嶺南,日已曛黑,不能全度。犬乃獨臥嶺巔,左右望而護視之,見人影,輒馳視。文達為賦詩二首曰:「歸路無煩汝寄書,風餐露宿且隨予。夜深奴子酣眠後,為守東行數輛車。」「空山日日忍飢行,冰雪騎驅百廿程。我已無官何所戀,可憐汝亦太癡生。」紀實也。至京歲餘,一夕,中毒死,或曰奴輩病其司夜嚴,故以計殺之,而託詞於盜也。文達收葬其骨,欲為起冢,題曰「義犬四兒墓」,而琢石,象出塞四奴之形,跪其墓前,各鐫姓名於胸臆,曰趙長明,曰于祿,曰劉成功,曰齊來旺。或曰以此四奴置犬旁,恐犬不屑,文達乃止,僅題額諸奴所居室曰「師犬堂」。

 

    曹慕堂仗義

乾隆朝,曹慕堂宗丞學閔與紀文達公同在翰林院清閟堂辦事。會有八九人以爭名事為院長所嫉,院長將劾之,文達亦被嫌,日在危疑中。曹,仗義人也。乃邀同人詣院長前婉請曰:「以公所聞,此數人者,褫不蔽辜矣。然此語從何來,倘白簡一上,事下刑曹,無證佐,不能成獄,願先示告者姓名,并列章中。」院長沉吟久之,竟中止。後數人皆通顯,皆不知此事之由曹解之也。

曹之同年陳裕齋侍御,四十餘無子,而不能置妾。曹乃鳩貲買一女送其家,後舉一子。侍御夫婦相繼沒,有壻謀據其餘資,百計媒蘗,孤兒孀婦,且旦夕不自存。曹又率諸同年聲壻之罪而斥逐之,乃得安。

 

    葛志齊求免邑人徭役

葛志齊,辰谿人。精醫術,尤長外科。湖廣總督開泰患足癰,屢治不效,志齊療之,立愈。乾隆癸巳,緬甸叛,領兵大臣阿文成公桂道患背疽,危甚,召志齊治之。問效遲速,志齊以半月對。至十二日愈,阿謝以金,不受,曰:「但求免本籍徭役。」阿以其勞著於軍,行縣援免,勒碑縣庭。

 

    仙鶴翎以救尹吉圖受傷

提督仙鶴翎,山東人。乾隆甲午秋,王倫叛,時方為千總,隨副都統尹吉圖入汪家小樓搜緝。尹驟抱倫背,賊黨刀劍叢至,尹仆地,仙奮身前救尹出,背受刃傷如畫,三日乃甦。舒文襄公赫德奏聞,立擢守備。後洊至湖南提督。

 

    高海樵歸友櫬

閩縣高海樵,名騰。與曾夔堂孝廉韶為同年至契,曾以豪飲致疾,高寄詩規之。乾隆丁酉,高之友葉秀旅死福州,為之經紀其喪,且送櫬歸。適秋試榜發,中道聞捷,或勸其返棹,曰:「得一科而棄友櫬,於心忍乎?」

 

    嚴敏中質錢應人

杭人嚴果,字敏中。以授徒為生,歲入之脩脯常不給。有告急而以書畫經籍之類求售者,不較其值,輒質錢以向之購,或見而愛之,亦即持去,是以家無遺物。其自作書畫,亦皆隨手贈人,不自珍祕也。

 

    陸健橋收廣興尸

《燕蘭小譜》作於乾隆乙酉以後,及庚戌舉行萬壽大典時,浙江鹽商承辦皇會,有三慶班入京,自此繼至者,則有四喜、啟秀、霓翠、和春、春臺等班。各班小旦將百人,大半見諸士夫歌詠。若春臺班小旦陸健橋 【 蘇州人。】 為廣十二爺收尸一事,尤為難得。廣,名興,其兄弟行為十二。官侍郎,與陸最昵。遭事棄市,親族中無敢收其屍者,陸為棺斂之。

 

    王鷺亭送病友

王聯,字鷺亭,泰州人。善詩古文,精制藝,餼於庠。乾隆庚子,偕沈某赴金陵應秋試,沈病喉欲歸,時去試期僅五六日。沈貧蹇,勢又將死,王獨慷慨送之。至龍潭,宿客邸,沈病亟,呼有鬼,命王伴之臥,口臭腐,穢觸鼻,王自若。中夜起,沈坐肩輿中不自持,王步行以背衞之於兩扃之間。未幾,沈斃於路,輿人欲散,王以義感之,始舁之至丹徒之某寺殯焉。

 

    解士雄睦婣任恤

解士雄,字勷武,海州人。少孤,以力田起家,入貲為國子生。為人樸魯儉約,常布衣疏食。而性好施予,有睦婣任恤風,族黨之力難殯葬者,嫁娶愆期者,皆待之以給。歲暮農事畢,則周行村野間,視破屋中之有鶉衣塵甑者,輒予以布粟,故一鄉皆稱之為解善人。

乾隆乙巳,海州大旱,民饑,州牧林光照設廠煮粥以振,解率先捐錢八百緡助之。既而念所居白墖埠鎮之被災為尤劇,復即其家別設粥廠,分男女二棚,與其妻分督之,輒中夜起,率婢僕淅米執爨。清晨,餓者環集,夫婦先啜一盂以嘗之,然後操杓散給,無不飽飫以去,日常數百人。自冬至夏,閱六月,所全活者逾千。是歲,農無耔種,棄田不耕,乃出所藏粟麥,計畝而貸之種,不立券,穫而償者不取息,不償者聽。會郡縣將上捐賑籍,林嘉解之行誼,欲達其名於大府,解遜謝曰:「鄉甿自以其私洽比鄰里,何敢炫鬻求榮邪?」

 

    盜救祁門邑令

乾隆戊申夏,徽、寧大水,祁門受水尤甚,城牆、官署、學校、監獄悉被衝。監中有仗義殺人之盜,罪當斬,邑令貴州吳開元力為營救之,得減。遇水衝監,盜躍出,入內署,水亦至,吳抱印偕眷登樓。須臾,水沒樓梯,樓旁有合抱大楊,盜躍登之,得跨入樓,而水已沒樓窗,盜一手擎之,破樓簷,援楊枝,送置樹巔,得不死。家屬不及救,樓旋圮,悉為魚鼈。水退,盜扶吳下,偕至省,吳以短衫單褌見撫軍,撫軍哀之,予以衣服飲食並銀若干兩,令回縣料理,且曰:「奏聞後必有陞擢。」吳泣曰:「一門數十口,自天南相隨至此,今盡藏魚腹中。卑職身已無家,何須富貴?願納印信入黃山落髮耳。惟某盜為今之義士,願獎拔之。」撫軍從其言,悉以狀奏聞,朝廷優恤焉。

 

    壯士盜印免糧

魏,五者,乾隆時,在邗上,以技擊聞。尤善騎射,解馬語,與薛三、張飲源齊名,當時所稱為魏馬、張刀、薛硬弓者也。

魏初不解馬語,少無賴,投清河縣為馬快,以能詰盜稱名捕。江蘇布政莊某挈眷游金焦,值江漲,拘農人曳舟,遲則鞭之。時方蒔稻,農甚以為苦。有壯士自來任役,麾眾去,獨牽舟行,把纜而走,其疾如風。將渡彼岸,一躍登舟,左把舵,右牽篷索,頃刻竟渡。莊大悅,將厚賚之,壯士笑曰:「某不需此。」出尺紙曰:「煩為印此空白。」莊大驚曰:「此何能妄為?且印不在此。」壯士曰:「公必印此,且印已攜來,今置某號箱中,何見誑之深也?」莊怒,叱曰:「而不知我為天子命吏耶,意欲何為?」壯士亦怒,嗤之以鼻,曰:「某,細民也,乃不知若慣以天子嚇人。」莊目左右捽之,壯士拂以袖,皆縱橫僵仆,逕取其箱,擘以手,立裂之,出印,顧莊曰:「恕汝初來,未有差誤。不然,當摘以去,便當如何?」莊所率護勇數十人皆相望,莫敢前。壯士印訖,踏波如平地,徒步去。莊大駭,命轉棹以歸,舟子告舵壞矣。蓋頃間已折也,乃急命修理。明日始行,還蘇,陰令人以年貌訪之,咸不知所由來。

月餘,川沙廳以公文至,言奉檄免東偏渚地錢糧,今已如命。川沙者,其東邊前病海嘯,民流離者甚多,令請免徵,莊惡虧國課,竟不許。既而公文忽下,疑之,故以報,不意果偽。莊甚怒,然印已鈐,無如何也,乃求能捕之者。或以魏薦,莊性嚴厲,任事者不稱職輒獲罪,眾皆為魏危。魏年少氣盛,率然往。莊召之,語以故,且曰:「當於盜窟求之。」魏率爾應曰:「此種行逕,必非盜也,於盜窟必不得,當於村野間求之耳。」莊左右爭目魏,令無辨,辨者,大人且怒。魏佯不覺,又曰:「為此者必川沙人,彼目擊鄰里之災難,故以是為救濟之計。大人誠能因其偽而獎之,嘉許其膽識,庶彼將聞風而來,得之始較易耳。」莊曰:「言似有理,且為我訪之。」魏乃芒蹻行縢草冠飾為鄉人者,四出偵察。得卜者一書,乃南行渡錢塘,入括蒼,遇黃冠之道者,以書投之,肅立聽命。道者發書,謂魏曰:「汝所物色者,年貌形容固若是耶?」曰:「是也。」曰:「此吾弟子,汝欲得之,盍從我來。」乃攜手從石壁上行,俯視萬仞,風聲颯颯然從足下起,魏甚懼。天向晚,霧靄蒸山谷,不見手足,賴道者提攜得不墮。久之,至一境,山四環若城,中豁然平坦,可百數十里,雞犬民居甚眾。道者引之至一室令居之,曰:「吾徒已出矣,汝安心,勿他往,須三日後始來。汝在此待之。」道者遂去。魏心疑,夜不成寐,起,秉燭視室中,四壁排列者皆書籍也。抽數冊覽之,皆不解。翻閱久之,得一冊,皆言馬之形體情性及其聲音芻秣者,魏本好騎,觀之有會心。已而天明,道者排戶入,魏方把卷,道者見之,微哂曰:「公門中人,乃如書獃子秉燭達旦耶?」魏言諸皆不識,獨此略有領解耳。道者就而取視之,曰:「此書汝尚可看。」因試舉書中旨趣以問,魏答其二三,因為魏講解。如是者又一日,道者忽偕一人入戶,視其形貌如莊所言,即以書授魏,并令其人從魏往。魏不識途徑,其人挾持之,翹足聳身,自絕壁下,遂至大道。魏諗其有絕技,途中輒禮下之,其人則談笑如無事者。至省,莊見之,果然,命縶而訊之,一一皆承。時同時有大案數起,試以詰之,其人亦立承,於是刑有日矣。魏念道者疇昔之誼,具酒食餉之,語且泣。其人笑曰:「吾將解脫矣,不我賀而泣,何為者?」魏疑他案非是,其人笑曰:「奴輩不能獲真盜,徒枉平民,我獨承之,不乾淨了當耶?且我即抵罪,盜烏能脫我手者?」魏歎息去。其人竟斬首,魏遂以都司保用,然歎咤不已。

逾年,有客來訪,則曩時人也,云師命來索書者,魏疑其鬼也。其人大笑曰:「皮相者,前謂我川沙人,今復謂我真死耶?疇昔之夜,我執得巨盜,攝以自代而脫去。行刑者不知,不謂子亦不知也。」出書與之,詢師所在,不答,掉頭去。魏自是以馬術冠江南,久益與馬狎熟,至以馬鳴定狼山總戎之死焉。

 

    陳雲巖拯某都統

海寧陳雲巖方伯孝昇嘗官甘肅平番令,性揮霍,置驛延賓,有鄭當時風,而好拯人之急。會有某都統被譴戍伊犂,假道平番,雲巖厚待之,復贐其行,某感甚。後某復起用至陝甘總督,時雲巖已虧帑落職,為彌其缺項,待之如上賓,迭上疏保之,不十年,官至雲南布政使。錢塘陳香谷中丞桂生時方為某邑令,欠課五千金,計無所出,欲自盡。雲巖聞之,令入見,呵之曰:「五千金,細事耳,若乃欲以性命易之乎?」袖出一紙給之,則五千金藩庫實收也。香谷感激涕零,以其曾祖勾山太僕與文勤公同朝,通譜誼,遂以叔事之。

雲巖性介,不阿附和珅,和銜之。會福文襄王出師征苗,以函取庫金二十萬,雲巖與之。而文襄薨,未及補牘,大吏劾雲巖浮銷,著賠。和遂追令赴部對簿,不得辯。在獄兩年,嘗受恩者餽贈盈萬,陳以所虧太鉅,不能償,則悉以所贈者周同繫之人。未幾,沒於獄。時和已敗,其家屬乃得援赦免追。

 

    劉其中排難濟急

劉其中,名敬祖,桂陽州人。當鄉試年,州人士自武昌歸者, 【 時湖北、湖南秋試合闈。】 多困乏。其中商於衡州,日詢歸舟,遇州中舉子,輒資其用,還則受之,終不問其所貸之多少,以此得俠名。為人排難濟急,人來謝,不自居功也。其弟範,以納貲選西安府經歷,布政使郭某見範,問之曰:「桂陽劉其中為族人耶?」範驚,起立而對曰:「兄敬祖之字,何自識公?」郭揖範上,設賓主禮,曰:「吾昔者困於漢口,其中不問名姓,假二百金得歸。心不敢一日忘,為報賢兄,藩司俸祿厚,可償前負矣。」

 

    海鹿門解圈

海保,字鹿門,裔出自襄陽孟氏。先世忠毅公喬芳以從龍勳隸旗籍。海侍其父宦吳,弱冠從李兆洛游,兼精騎射、擊刺、拳勇、超躍諸藝。性任俠,負氣好義,見不平事,不惜以身殉之。蘇州玄妙觀,郡人游觀之藪也。士女日集,恆萬人,諸惡少見游女必環而尾之,困之重圍,恣意戲侮,分刼巾履簪珥,曰打圈。海少時,嘗與人捄一雛女得免打圈之辱。

先是,女偕一童游觀,猝遇眾無賴,窺其意不善,亟攜童踉蹌反走。眾麕綴要遮,女東亦東,女西亦西,肆口穢謔,女不能脫。海適見之,大憤,攘臂躍入人叢,橫身要截,厲聲叱曰:「止止,鼠子不得無禮。」眾無賴怒,一人遽前以掌摑海面,海佝身,疾出腋下,反掌搏其背,復以趾踆之顛,一人踵而前,又顛之。連踣四五人,餘不敢繼起,始紛紛鳥獸散,圍遂解。

 

    汪太太捐資助書院

汪太太者,為汪石公妻,石公乃兩淮八大鹽商之一也。揚州有安定、梅花兩書院,絀於經費,太太獨捐資數萬以為之倡。

 

    唐秉政出幼孩於水

唐德權,字秉政,桑植人。魁奇有勇力。嘗赴鄂,泊舟江濱,有幼孩墮水,其母挽救之不及亦投水。德權見之,急躍入,游涌波間,久之,挈其母子以出。其家厚遺之,不受。

 

    三少年護夏朝衡

衡陽夏朝衡幼有至性,以貧,行賈漢中。歸,遇客舟之被寇掠者,男女方跿跔號哭,心憐之,出百金資其行。同舟三少年異所為,問姓名,致禮焉。夜半,羣盜遮舟索朝衡,曰:「劫客舟者,我曹也。汝舟有巨商能予人百金,餘金宜盡納於我。」朝衡懼,三少年起,各揮以杖,盜懾服,乞命去。朝衡喜,謝三人,且請姓名,則笑不答。至鄖陽,三少年辭去,朝衡謝以金,復笑不取,曰:「我輩亦盜也。敬公義,故改而護公。」不顧而去。其夜復來,謂朝衡曰:「吾輩刧人多矣,見公所為,自恥其盜,故不敢告姓名,今願從公歸。而前所獲資盡不義,不宜仍以自污,公能假我一室乎?」朝衡喜諾。三少年從至衡陽,以力作自食,數年,各娶婦生子。後始知此三少年者,一姓王,二皆姓劉。

 

    王九峯送鐵冶亭

王九峯,名之政,丹徒人。性磊落,慷慨有丈夫氣。與滿洲鐵冶亭制軍保交最密,鐵督兩江時,王每赴江寧,相依必數月,所贈多不受。及鐵獲罪,有烏里雅蘇臺之行,一日夜,襆被至清江,依依不能捨,淚隨語下。復親送其眷十餘程,過山東界始回。

 

    王仲瞿欲刺和珅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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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仲瞿,名曇,以掌心雷之說廢棄終身。然仲瞿實工劍術,鍊青鋒二納之鼻中,顧不輕示人。時和珅當國,權傾中外,有炙手可熱之勢。仲瞿負盛名,珅嘗籠絡之,仲瞿亦與往來焉。

某歲,珅生日,張筵為壽,王公百官咸在,珅揚揚然有驕色。仲瞿忽離席而言曰:中堂耳目之娛備矣,然某以為猶有憾。公孫大娘之技,此鮮傳者,如有之,亦千古佳話也。」珅曰:「誰可者?」仲瞿曰:「非曰能之,然願獻末技為中堂壽,不識府中亦有干將、莫邪否?」珅顧左右取劍,劍至,仲瞿手折為二,曰:「廢鐵耳。」連易數劍,皆如之。珅驚顧左右,令往臥室中,見有錦袱重裹寶匣而鐍者,取以來。及開篋視之,則倭刀也,光燦如新發硎。仲瞿睨視良久,曰:「較美矣。」言未竟,已曲之成環形。珅失色,仲瞿曰:「中堂惜之耶?」捧而直之如初,轉以授侍者。珅顧謂無好劍,將如何,仲瞿曰:「若然,則某固有隨身者在。」俯首大嚏,有白光二道從鼻孔出,盤旋飛舞,寒光射人,並仲瞿之形亦不可見,劍閃鑠不可逼視。忽有一白光飛向席上,砰然一聲,光遽收,色遽斂,仲瞿亦渺不知所在。眾方驚詫,但見珅呆立案側,案劃然中分,剖而為二矣。

及珅神色稍定,顧謂朝士曰:「孺子將不利於我,我有以處置之。」乃密奏高宗,謂妖人王曇行刺未成。高宗密諭步軍統領嚴緝,勿使逸。比戶大索,將十日矣,一日,高宗視朝,忽見御座旁有詩一首,詩曰:「黑衣隊本衞旋宮,竈奧而今竟不同。翻手為雲都化瘴,秦頭壓日正方中。金輸瓜子韓王府,車走雷聲巫女峯。請得上方三尺劍,幾人妙手笑空空。」下有款識曰「妖人王曇」。高宗大驚,珅侍側,面如死灰,遽伏地請付刑部治罪。蓋仲瞿手筆,珅能辨之也。高宗令珅起,顧值殿宮監侍衞,問有人私入宮禁否,僉曰:「無之。」謂珅曰:「宮庭邃密,渠乃能來,我亦無奈何矣。」珅出,乃諭步軍統領不嚴究。然仲瞿一擊不中,遽變姓名,南下江、浙,《虎邱山穸室誌》中所謂張祿變名,辛文改姓者,即此時事也。及嘉慶己未高宗崩,仁宗親政,嘗諭樞臣,謂:「王曇若來京會試,朕欲親見其人。」說者謂府中舞劍,殿壁題詩,仁宗實備聞之也。

 

    張予焯樂善好施

乾隆時,崑山有漆工祁天章者,年四十,無妻。張予焯與以金,勸之娶,祁諾,受金而去。明日,過祁,察其容,甚戚,詰之,不肯告。詢其鄰,曰:「噫,是以金歸而道遺。」張又貽以金,如前,語之曰:「爾有遺乎?」曰:「否。」如是者三,張笑曰:「汝欺我耶?」出金袖中,曰:「此非汝遺何?」祁大喜,以為誠然。道見賣菜傭失百錢,忿欲死,張呼傭至家,令家人秤菜而陰置百錢菜甲中。錢墮地,張佯驚曰:「爾錢乃在是。」張家故素封,以樂善好施遂中落,而施不衰。一夕歲除,慨然語其妻曰:「吾往歲除夕,每懷金二十兩饋貧交,未嘗有餘。今饋損於前而金不盡。」言未既,有相訪者,出餘金予之。歲饑,平價糶於其鄰,不計值也。張,字潛文。

 

    姚姬傳作袁子才墓誌

姚姬傳主講鍾山時,袁子才以詩號召後進,姚與異趨而往來無間。子才嘗以門人某屬姚,願執贄居門下,姚堅辭之。及子才死,人多勸姚勿為作墓誌,謂其人率皆生則依託取名,歿而窮極詬厲。姚曰:「設余於康熙時為朱錫鬯、毛大可作誌,君許之乎?」曰:「是固宜也。」姚曰:「子才,正朱、毛一例耳。其文采風流有可取,亦何害於作誌耶?」

 

    饒流泉平治道途

饒尚芳,字流泉,龍山監生。初,家貧,負販為業。由縣至湖北之來鳳,路僅十餘里,然艱險不利行。尚芳往返,則慨然曰:「吾終當易此為康莊也。」已而果然。

 

    王冰確修路

王冰確,字賓恪。無兄弟,無妻子。居無廬,冬無衾,夏無帳,歲假隴上小茅舍,召村童訓讀以資生,夜則投僧寺而棲,或倚亭檐宿焉。奇窮矣,而孳孳行善事,輒瘁心力於橋梁道路間。自其所居之山後撞鐘石至白果市,春雨冬雪,滑不可行,其後鑲礪石,成坦道,則冰確募修力也。衡之人感其意之誠,操之廉也,他募或不應,冰確募,無不應者。其歲獲訓蒙資,自給饔飱外,偶有餘,必以供修路費。或憫之,或且嗤之,然山前之有路當修者,每延冰確為募主,或並請其監工焉。

 

    馮鐵匠夫婦之俠

馮鐵匠,故世家子,其先四川忠州人也。高祖棨,事世祖,以武功致通顯。曾祖建庸,承父廕,入監讀書,例得敘縣丞,自以將種當執干戈衞社稷,具呈請改武秩。世祖壯之,特旨用守備,發甘肅,隸寧夏鎮標,以驍勇聞。同列忌之,譖於鎮將,被嫌疑,幾中危法,會病免。臨歿,戒子孫,寧行乞,勿為材官。祖若父承先志,絕意功名,以貧,不能歸故鄉,遂家寧夏。

馮生有膂力,軀幹雄偉,又聰穎有夙慧,束髮受書,琅琅上口,剛經柔史,以次淹通。父早喪,奉母僑居。年十七,以寧夏籍入泮,二十,食廩餼。旋娶延安沙氏婦。未逾月母亡,遂棄書不讀,喪葬畢,挈婦走延安,為鐵匠以自給。工作有定時,所得資敷一日用即已,不求有餘。所鍊鋼純粹無疵,延安市上稱絕技。暇則手雙鐵丸,磨盪不稍息。婦美而賢,黽勉作苦,終日無疾言遽色。有時馮出游三五日不返,或至十餘日,家無餘儲,婦質荊布,亦不怨。人愛其鍊冶之精,而患其能事之不受迫促也,恆瞰亡,以薪米餽婦。婦受而簿記之,歸以告,則稱其值而償以器。延安去寧夏遠甚,人固不知為膠庠之彥,遑論先閥,然工良器利,外和藹而內狷介,馮鐵匠之名遂大著。

延安為邊塞要隘,與榆林毗連。乾隆時,山谷之間萑苻不靜,有司苦之。營汛尤甚,往往一巨案報勘,輒有揭帖,警告文武,戒勿妄捕,甚且取其衵服,封其祕函,署名馳書,置於左右。或竟錄其夤緣祕密之商搉語,房闥背人之狎昵語,載明時日,一一告之,以示一舉一動之皆能洞察,大好頭顱,直我輩囊中物也者。是蓋世宗招致亡命,嗣皇屏斥,散而之四方者,所在皆是,故官吏以文告為緝捕,虛應故事,漏網吞舟,非一日矣。

會神木縣民某以嫠婦奉邁姑,撫二孤,居縣城之南三里許,突被淫掠,婦不屈死,財物罄盡,報勘經年,久無耗。適縣令以履勘旱災過其地,里正忽報一無名尸,脰斷而未殊,血液模糊,僵伏道左,似遭仇殺狀。令檢視之,短小精悍,髯長及腹,而懷中得寸紙,大書曰「此淫掠某氏之盜魁也。此盜不誅,是無天理,官不能捕,我為殪之」云云。下不署名,繪二馬,小寸許,一伏櫪,一昂首長鳴,皆極神駿。令大驚異,亟瘞盜尸,招屬認領,詳視所書,蜿蜒屈伸,得草聖真傳,愛不忍釋,以事涉怪誕,遂不附卷,然屍亦卒無有認領者。

延安城外有長隄,隄多植柳,曰柳湖。春秋佳日,一碧如油,都人士聯袂游觀,興復不淺。某歲三月值郡試,太守扃門坐堂皇,按名給卷畢,退食稍憩。及放牌,復出升座,於案上得一紙,字倣歐陽率更,秀骨天成,尾端繪二馬,紙上無他語,七言絕句一章也。絕句曰:「醉揭長竿認酒旗,柳湖風雨急如絲。我來多管人閒事,春水粼粼縐一池。」守詢諸童,以為戲也。諸童曰:「無之。」更問左右以物何來,左右亦莫對。乃付首邑令,使察之。令機警,率幹役易服沽飲湖隄上三日,果有羣匪轟飲,乘醉大言,意圖不軌。出不意,飛黑索繫之,得其三而逸其四,一鞫遂伏。蓋欲乘考試未畢,謀劫獄掠倉庫也。匪謀遂敗,守令慮訐告者為匪黨之內訌,寢不問。

既而葭州、府谷、懷遠、甘泉、延川諸州縣疊獲巨盜,皆先有繪二馬者,通詞官署,指導窟穴,因而成擒,盜風為之一戢。葭州牧某,故首邑令也。得告密之件,訝紙尾二馬與延安獻詩者如出一手,稍稍與僚友言之,凡曾受此種揭帖之長吏,爭移書詢牧,而神木令竟以前所得盜尸懷中之寸楮呈大府,大府亦風聞延安、榆林之間,屢有繪二馬人告訐獲盜事,悉命呈出,一一驗之,若晉鄙合信陵君之軍符也。駭甚,乃通檄各郡縣,嚴密偵緝。

初,馮之去寧夏也,同學諸生問所之,詭詞以對。蔡旭與馮莫逆,特餞之,微叩所向,並以秋闈期近,有勸駕意。馮慨然曰:「當今之世,凡事皆可為,惟官不可為。武夫出入生死,為國效力,不足當讒間者一啟口之禍。文官玩愒因循,戀爵祿厚妻子而已,雖有賢者,一木焉能支大廈?某,傷心人也,行將挈山妻,走窮荒,雖行乞,所不辭,安能守此一衿乎?吾妻以不逾月之新婦,能割股和藥以盡孝於吾母,故不忍棄之,否則亦敝屣耳。」蔡請其所游之方,則曰無定。及隱於冶,蔡乃時時得馮消息焉。

越十五年, 蔡之外舅魏某以孝廉大挑一等, 籤分陝西, 得寶雞令, 移權延安. 蔡送婦歸寧, 驟遇馮於市, 短衣黧面, 坐冶爐下, 爐火熠耀, 映馮面, 作純青色, 驚不敢認. 及見其妻, 布衣推髻, 雖在塵中, 不改靜穆之舊, 乃遽前執馮手, 問何所取義而託業於冶. 馮曰: 「我固不辭行乞, 冶不猶勝於行乞乎? 」蔡大嗟嘆, 時相過從. 一日, 蔡忽來別, 謂外舅以捕盜不力, 將去官, 己亦將挈婦返寧夏. 馮笑曰:「盜固不可治也, 將誰尤! 」後又數年, 馮與妻中宵喪其元, 一子生十年矣, 藉草臥下, 幸免於難. 宰官勘驗, 門戶前後無盜跡, 奇之. 檢其巾箱, 惟破書中有一橫幅, 繪事精絕, 平沙捲草, 二驥俯仰其間, 神采生動, 情景悲壯, 下題「沙掩風嘶」四字, 并繫以詩, 警句云:「兼善不可得, 獨善胡為者. 借手一鋤兇, 隱身鑪冶下。」其以二驥影「馮」字,平沙著妻姓氏,是又一幅閨中行樂圖也。宰愛不忍釋,攜歸,知盜之賊馮,為復仇計,嚴緝之,無所獲。乃捐資為馮營葬,樹豐碑於墓前,曰「俠士馮鐵匠夫婦歸骨處」。遺子頗馴謹,宰使與己子偕,就傅後,竟繼其書香。馮名搏,字翰飛,市隱後,人皆呼為馮鐵匠,罕有知其名字者。

 

    曹王在報王恕

曹王在,上海人,為縣著姓。工制義。乾隆甲寅春,與沈大成同游廣州,客學使王東麓所,大成則館閩撫銅梁王中丞恕署中。越一年,王聞曹名,迎以為諸子師,大合樂,置酒,賓客咸會,具公服拜之,延之上坐,指謂眾人曰:「此江表曹先生,海內名士,即僕亦當師之。」曹遜謝不敢當,而王終席未倦。既罷,曹私謂大成曰:「我館人多矣,未有王公之禮我若此也。吾何以報之?」自是生辰及歲朝節日,王必具公服拜之,有疾,晨夕往問,暇即至館,與論文史。蓋由粵去閩,迄王之薨,如一日也。

王既歸葬蜀,家屬僑濡須,曹將渡江,其妻弟朱補園少詹招之試京兆。曹曰:「王氏諸子學未成,義不可他去。且因奧援以就功名,非吾志也。」後王家仍返銅梁,而曹以疾留。逾年,其家以鄉無碩師也,書來,言道遠家貧,不敢彊之行。曹欣然治裝,攜其長子間關入蜀。有阻之者,曰:「此吾報王公之日也,即死無憾。」去數年,歸,過大成曰:「王氏諸子學皆成,其季汝嘉、汝璧尤刻苦,能趾美。吾死,可見王公於地下矣。」汝璧後入仕,以安徽巡撫入官工部侍郎。

 

    李仲彭還束脩

連城李簡庵茂才有子名成文,字仲彭,亦諸生。境極困,以授徒自給。歲終,以徒學未成為愧,於束脩,有半受者,有全卻者,徒以感奮。嘗應舉,有人饋贐之,固辭不受,或遺其家,既而知之,即酬以古琴。

 

    李七為主受刑

乾隆乙卯,宜綿督陝甘,好盤詰私販,凡回疆屯戍官吏私往來販玉者,盡被獲,立正典刑。有故巡撫某,貪吏也,以罪戍邊,使其僕李七往來販玉。事發,李挺身自認,謂主人初不知也。大吏脅以三木,李供如初,論大辟。

 

    向永來負老主母

向永來,乾州人,向峯僕也。乾隆乙卯,苗變,峯遠出,峯母楊氏老不能行,永來負之逃。至張排砦,與楊俱遇害。

 

    余觀德焚券

乾隆末,高郵知州孫某嘗負歙人余觀德白金五千兩,及余以索逋往,而孫病殆,瀕危,執余手以稚妻幼子為託。余乃為買宅於揚州小東門,任其家用,俟其子能就學,屬之名師,且時周給之,而焚前券。

 

    徐明經分人以財

錢塘徐虛齋明經以誠生平闢佛老,而好施與,閉戶教授,單寒之家,輒不計其脩,且歲時周卹之。乾隆季年,表弟范圻方髫齔,從父宦游,遭家不造,自數千里外扶父櫬歸,依明經,則曰:「中表亦同血胤,猶我弟也。」飲食教誨,無微不至,及其成人,為之授室,並給資使游秦、晉,為諸侯上客。明經之曾孫為印香舍人恩綬,有祖風,亦貧而好施,即珂之父也。

 

    何春渚供厲樊榭月上栗主

厲樊榭徵君鶚之歾也,杭堇浦太史世駿哭以詩,有云:「泉路定應尋月上,斷風零雨說相思。」月上,徵君愛姬也,早卒,徵君有《悼亡姬》七律十二首,極悽麗。徵君無子,歿四十餘年,徵君及月上栗主俱委榛莽中,何春渚布衣琪見之取歸,送黃山谷祠,洒埽一室以供之。青浦王蘭泉侍郎昶且屬同人歲於忌日為薦酒脯以祭之。

 

    成善還人媳

成善,滿洲人,冀州知州。時甘肅道員蔣全迪以冒賑伏法,子孫皆遣戍,妻孥流離覓食,至州界,妻病旅店中,因賣媳為婢。成買其媳歸,詢知家世,慨然曰:「等為外吏,豈可幸其患難,辱及家室,安知吾子孫他日不至此耶?」立遣還,並厚贈以貲,送其妻媳回籍。

 

    紀某為丁氏子雪弒父冤

山陽丁佩弦富而吝,鄉人怨之,呼為鐵丁。丁聞之,亦自喜也,遂以為號。丁有子,冠矣,有女,笄矣,不為婚,不為嫁也。或問之,曰:「婚嫁多費,置之,俟其力能自致耳。」子能讀書,孝其父,見其父之焦勞也,每為其父勸。父不聽,言輒撻之,積久,恩義益疏。而其子曾不之顧,涕泣甫過,則又笑語於前矣,雖百撻不去也。女聰穎絕倫,有艷名。鐵丁既不問婚嫁,少年得間,輒與女通殷勤,女不拒。其子既不得於父,又以妹之舉動為不然,亦時時規之。妹亦厭其兄之迂,又憐其誠也,面拒之,而陰於父前為之游說,故父子之間相夷猶未甚也。

邑有狂生紀某,嗜酒能文,好議論當世事。酒酣興至,輒面折人,邑人皆畏而遠之,女獨好與談。一日,里中演劇,紀半醉而往,遇女,紀遽前揖曰:「而翁老鐵無恙?」女大怒,猝拳之,折其齒,紀負痛不怒,惟大笑引卻。女反不自安,拾其齒,明日將送還。而紀書來,曰:「慕卿久,家貧不能具六禮。齒者骨肉之餘, 既玉手親折, 即留為聘儀, 當勝於珠玉也. 」女得函, 沈吟久之置不覆, 然自是斂跡不出門, 不見人, 惟時以言餂其父. 繼見其父之意不可移也, 遂奔於紀. 紀無父母兄弟, 家徒壁立. 且女惟以女紅文字為活, 間謁丁,  丁以省嫁資為喜, 轉有嘉禮. 久之, 紀有所親商於山左, 招之, 挈家去. 女辭父, 涕泗交頤, 丁了無慘色, 於是頑鈍無恥之名益著. 年餘, 又逐其子, 蓋其子偶竊錢數百文濟一貧瞽之老者也. 丁獨與群僕居, 無何, 中夜為人所殺, 莫知主名. 諸僕得丁子於室, 因偕丁族人執之送於官. 官訊之, 涕墮如緶, 曰:「父死, 我不獨生, 死可也. 謂我弒逆則冤甚. 」裔以父為何人所殺, 則稱不知. 按察某疑之, 延其獄, 不遽斷, 而其事已傳播遠近. 會學使按臨濟南, 按察往迎, 學使力言其冤, 按察以未獲正兇終不釋也. 丁子在獄久, 歷諸艱苦, 自謂必死, 再閱月, 獄卒忽寬待之, 移至一室, 枕褥衾榻悉備, 丁子怪之. 已而獄卒言學使署中有人來謁, 視之, 則紀也. 紀在山左得學使識拔, 已為入幕之賓矣. 丁子前惎紀, 未嘗正視, 至是慘怚之中, 頗有慚色. 紀詢得顛末, 蓋丁子雖被逐, 然不忘其父, 夜分俟父熟寢, 輒往省視. 是日見父死於牀, 大驚而呼, 遂為眾執. 丁之族人則謀分其產, 計莫如先斃其子, 因厚誣焉. 紀聞之, 乃告學使再請按察嚴詢諸僕, 盡得其情, 果諸僕恨丁之刻, 合謀弒之, 而嫁罪於其子也. 案既成, 丁子始謝紀奉夫婦. 紀將為之議婚於大家, 丁子不欲, 繼乃自言前為父所逐時, 宿破廟中, 見瞽女以星命度日, 而絕孝其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缺文)

 

    樵叟救某宦出獄

峨眉之麓,林木蓊然,居民類業樵。某歲春,來一叟,鬚髮斑然,僂其背,扶一杖,時造酒肆飲,輒罄數十觥,餘晷則負鋤事樵。夜宿古剎中,默然未嘗發一言,如是者年餘。

一日,叟方輟飲步山中,突有老僕擁一女郎至,見叟,則下拜,叟拂袖逕去。時已薄瞑,遂失所在,居人奇之,叩女郎以顛末。女郎操南音曰:「叟,游俠士也。我父宦於浙,叟乃來歸,自稱曰勇士。父奇其貌,禮之殊眾賓,叟安之,未嘗謝。明年,父遭權貴忌下獄,就道之日,忽失叟跡。明年父歸,未嘗不興言感叟也。」初,女之父下獄後,叟欲拯之者屢矣,猶以為未得間。會某相子好劍術,無師,欲募天下勇者精其術,雖萬金勿吝。叟挺然往,旬日之間,技大進,某相乃進叟而謂之曰:「子傅我兒,技乃大進,我實嘉子。子有何欲,我必從之。」叟乃乘間以女父事進,並告之曰:「能拯若人,感如身受。」父遂以是歸。知叟所為,感甚,誓欲跡之,顧病癃勿果,乃教女覓叟,跋涉長途,有日矣。今始遇之,何圖絕裾若此,施恩不望報,仁哉叟也。居民相與嗟咤,始知叟乃非常人也。

 

    十九貓殉主人

汪均之上舍,文端公廷珍次公子也。其夫人飼貓二十餘頭,各有名號,呼之輒至。恆手調香餌飼之,貓不食,己亦不食也。夫人卒,貓號慟不食,方殮,躍入棺,伏尸旁不動。出之,則傍棺哀鳴,淚如雨下,不數日,或投池中,或入竈突,十九貓悉併命矣。

 

    吳婢救王僕

杭州汪大豐之族母有婢吳,頗婉順,母憐之,後病且死,囑二子善遣之。子體母意,厚賜之,遣老僕王某送歸其家。婢父母均前卒,兩兄皆無賴,所齎既誘盡,更以二百金鬻之遠所,音耗遂絕。久之,王以急事往閩,渡海遇蔡牽被掠,驅至一艇中。忽有呼之者,曰:「若非汪孺人家王伯乎?」王諦視,急呼曰:「吳姐乃在此,救我救我。」吳叱左右解其縛,謂:「兩兄皆匪人,蕩我貲,復計陷我。此間大出海捐千金購我,頗厚我。然所為不道,我微諷之,渠亦自危。然以羣夥牽制,不能決行,當與之俱燼矣。」俄頃牽來,羣盜傳呼曰:「大出海至。」蓋大出海者,舶主之尊稱也。牽短衣跨褶,婦則戎服裹頭,誠壓寨夫人也,惟皆徒跣耳。吳指王謂牽曰:「此我舊主之僕,昔蒙其惠,老且貧,勿責其贖也。幸送之歸。」牽諾之,贈以金,并一旗,曰:「執此,海道無阻。」王與吳大泣而別,歸以告其兄。時二兄鬻妹金已罄,計為盜亦得,入海投之。吳聞其至,即怒曰:「人之無良,我乃以為兄耶,必殺之。」牽為宛轉解釋,始抱頭竄歸。後牽敗,以巨礮自沈其舟,則吳果與之俱燼矣。

 

    羅壯勇殺豪救婦

錦江某孀婦老而貧,有子遠出經商,三年不歸。媳方少艾,土豪某強委禽焉,不可,則將刧取之。姑婦夜泣,羅壯勇公思舉方為盜,過其屋,聞泣聲,伏聽而悲之,即躍下,授以橐中所獲,使他匿。是夜,豪方飲於室,有物若魈魅,忽入室,攫其首去。時川盜推壯勇為最便捷,其家疑為壯勇也。報官,並懸千金之賞以捕之,久之不得。嘉慶戊午,川、楚軍興,壯勇積功至提督。他日謁縣令,自言之,且曰:「法不可廢,請歸案待罪,可也。」令再三遜謝,乃銷案。壯勇以千金給豪家,曰:「若懸賞千金,是為我定價也。請以此自贖,何如?」

 

    羅壯勇妻鬻身救夫

羅壯勇改行後,始娶妻,忽患奇疾,百方不治。一道人過門曰:「有方可救,但得錢三十千,乃可製藥。」羅自念貧窶,安得三十千錢,語其妻曰:「吾病且死,汝亦餓死耳。苟鬻汝,得錢買藥,則兩活矣。」妻不可,強之再三,泣而從之。病果瘳。羅既官游擊,乃遣人訪其妻,以重金贖還,為夫婦如初,報其鬻身救夫之義也。此事不足訓,然以視少共艱苦,既貴而厭棄其糟糠者,其厚薄之區,殆不可以道里計矣。

 

    齊二寡婦救老尼

嘉慶時,有齊二寡婦王氏者,美而勇,且善幻術,工技擊,從夫鬻技四方,能著弓鞋立馬上,馳騁若飛。白蓮教匪作亂,橫突兵間,剽悍無敵。時夫死,齊方祝髮尼菴。菴多常住,官覬其利,誣老尼通賊,繫之獄,籍其產。齊素以拳勇教授鄉里,游俠多出門下,乃共謀劫獄,出老尼。既劫,則眾不可散,遂與諸游俠據山為亂,投入白蓮教,為教首,漸更男子服,改初志矣。

 

    朱文正病中作墓銘

上海曹侍御疏劾和珅,身後始蒙優獎。當嘉慶己未,侍御子玉水舍人江將扶櫬歸葬,求銘於朱文正公珪。文正病背癰方劇,舍人請俟愈後為之寄江南,曰可及也。文正曰:「不可,吾病,吾文且益真摯,愈於不病者。」乃流涕屬草。稿竣,請劉文清公墉書之。文清為避易數字,文正意不愜,復改定,而文清更書之,即後所刊石流傳者也。

 

    黃竹岡送裴宗錫柩

黃壆,字竹岡,吳縣人。晚遊天台,翛然有遺世之想。更名雲鸐,稱吳中雲鸐老人。嘉慶時,嘗客皖撫裴宗錫幕,事無大小,悉諮之。裴調雲南,從之。裴卒於官,節相李侍堯兼攝撫篆,仍延之。未幾,裴喪歸,子幼,無期功親為護喪者,竹岡即辭節相以送之歸,蓋水陸萬餘里也。

 

    俞文救秀才

俞文,蘇州人,世為紫陽書院門斗。嗜酒。嘉慶己未,有某生負富者金,庭辱於縣,會學使以試事按郡,諸生數十人訟某冤,且訐縣令受富者關白,不直,則大譟。學使懼,檄某丞雜治。而附郭他縣令素與院生有隙,思竄名傾之,密召文,屬其言不法事。翌日,當庭鞫,呼文,使指名,不應,則厲聲曰某某犯某事。文瞠目呼無之,且謂某某皆好秀才,會鞫者氣沮。文身被三木,一晝夜股骨折,脛露,卒無他言。後以獄解,得釋,徜徉於酒者又二十年,始卒。

 

    王誠救毛大瀛

毛大瀛,寶山人,原名詩正,字又萇。乾隆時諸生。工詞章,充四庫全書館謄錄,議敘州同。嘉慶丙辰,從勒保平達州教匪,計擒賊首,敘功,賞戴花翎,擢簡州知州。庚申三月,匪渡嘉陵,犯成都,大瀛被檄募勇遏之。匪竄州境,大瀛率三百人迎擊於土溝橋,斬獲無算。匪大至,兵潰,匪飛戟刺大瀛,大瀛仆。其僕王誠急冠大瀛冠,效紀信故事,為誤匪計。匪寸磔之,截其首去。而大瀛身亦被十餘創,腸出腹外,手持矟,罵不絕口而死,時年六十六矣。

 

    龔龔奠顧澹湖

顧公燮,字丹午,號澹湖,又號擔瓠,吳郡老諸生也。少從學於陸桂森、張九葉,既入泮,試輒高等。中年放曠,不事舉子業。長子早卒,次子好游蕩,逐之,走至安慶,有悅之者招為壻,不復還,竟無後。澹湖有義僕曰龔龔者,歿後,每清明,寒食,輒攜盂飯巵酒以上塚,焚紙錢奠之。

 

    何玉鑑慷慨好義

何玉鑑,字明選,桂陽監生。慷慨好義。嘗從婦翁范宗裕於東鄉縣令任所,有饒向榮者,貧士也,玉鑑憐其才,請於宗裕,延為童子師,復傾囊贍之。向榮勵學三載,入翰林。又縣民某女許嫁一士人,後以其貧而悔,訟於官,其壻恚欲死。玉鑑助以百金,使成禮。士人賦詩贈玉鑑以為謝,有云:「鏡眉別畫傷千古,故劍重還恃二天。」

 

    林清周給曹綸

曹綸,漢軍正黃旗人。父廷奎,貴州安順府同知。乾隆庚戌,綸隨任高郵,時林清為糧道隨役至高郵查漕,與綸識。廷奎有廉聲,卒之日,益拮据。綸歸都,妻子鶉衣百結,綸出外供職,則衣敝袍,自與妻子析薪執爨,日或不給二鬴,則市餺飥以充飢。嘉慶丁卯春,綸臥疾不出,忽聞叩門聲,啟視,則清也。握手道舊事,清愀然曰:「公子一寒至此,清雖力薄,然通財濟乏,義也,何敢辭!」即與以白金數鎰,尋遣人持衣數襲贈之。夏四月,病起,造清之門,清約綸為兄弟,綸有乏,清必給之。

 

    白蘭花募賑捐

嘉慶中葉,有漕督某者,素剛鯁,惡淮商周海門之豪侈而劾之,三疏不動。一日,某忽自至其家,置酒飲宴,歡若兄弟,一時羣詫之,久乃度其奧援之有自也。嘗於春日飲客花下,與客縱論古今豪傑及劍俠,海門拊膺曰:「吾聞劍俠之術亦非所難,而環顧當世,乃寥寥如曙後星,何也?諸君亦曾有此遇否?」座有少年起而對曰:「有之,且嘗一見之,其人蓋在縲絏中也。」

海門亟問何人,客曰:「其人不知姓名,或謂為鬱林州人。其入人家,無冬無夏,臨去,留白蘭花一翦,不知其所自來,世所稱白蘭花者也。」眾請畢其說,客曰:「白蘭花無居止,無踪跡,往往無意遇之,求之又不可得。庚午,東江大水,民漂蕩者以萬計。請於官,官不賑,某董事倡募義捐,應者寥寥。董事夜寐,置捐冊於案,明旦失所在,而缾中插白蘭花一,大驚。越三日,有人持捐冊來,且促董事往任散賑之事。董事素識其人,問所從來,曰:『途中有人以此給我,囑來相邀,且云待於河干。』董事視其簿,則平日所號為老慳者,皆樂輸千百,最後則不肯認賑之某官,亦捐白金八千,且鈐有縣印也。於時趨而前,至河干,萬鍾之粟,千鎰之金,已立具。事後追問,莫知其由,以意度之,其為強迫可知。自是白蘭花之名大噪,巨室豪右,中夜嘗無故自驚,以為白蘭花至也,跡之,無朕兆。某將軍以海寇發,率師船巡海。一夕,舟泊虎門,即座艦宴客,妓女數十人左右擁抱。將軍宴罷,留妓侍寢。將軍起,則白蘭花儼然在案,大駭,久之,無異,疑而遍檢舟中,無形影。已而用印,則印字已磨漶不可見,而別有篆文『粉侯』二字,幕賓識之以告,將軍大怒,潛召工更摹刻焉。」

 

    魏長生有俠氣

魏三,名長生,四川金堂人,行三,秦腔之花旦也。入都時,年將三十矣。時都中盛行弋腔,士大夫厭其囂雜,長生因之改秦腔,名動京師,王公貴人無不願識之。其為人有俠氣,納蘭太傅孫曰成安者,初與之狎,後遇事遣戍歸,貧無以立,長生時周恤之。

 

    王應祥代人償逋

永嘉王應祥,字國楨。初讀書,以家資中落遂自主會計,以善治生漸饒裕。性慷爽,商人梁子藏以負逋無措,將就死,乃假以多金,並為轉貣於他人,至期不償,更自鬻田宅以償之。

 

    郭家彪慷慨好施

郭家彪,字春坊,湘陰人。生而溫約夷愉,與人無競,而慷慨好施。家故饒裕,諸父豪宕,或日費數十萬錢無所惜,家彪亦夷然,不為有亡之顧慮也。親故假貸,輒如其意以去,或貸於他人要一言為質,及期爽約,而責償於家彪,亦不拒。歲中為人理宿逋,率至三四,久之,往往不讎,則毀其約契。會歲大祲,家以中圮,然志在淡泊,不以豐約易度,布衣糲食,蕭然自得,益以濟人為務。且廣儲方藥,病者踵門求乞,手劑與之。自尋常草木、馬勃、牛溲以至丹砂、鍾乳、千歲之苓、尚方之蓡諸奇珍物,無所不蓄,亦無所不施。其尤貧者,輔以羞餌,使人日再問焉;疾革,躬三問焉;沒後,里人言之,輒涕泗交頤也。

 

    程升清釐汪滋畹債

有程升者,汪閣學滋畹之舊僕也。閣學官翰林時,升年逾六旬,閣學有友人為之買妾,令升送之入都,堅不從,且以大義責之,乃遣妾別嫁。閣學卒,逋負累累,負之者亦復不少,升終年跋涉,而為之清釐,不以為勞也。

 

    駱六救陶鳧薌

駱六,寶坻人。幼為陶鳧薌僕。嘉慶癸酉,六方從陶以翰林在文穎館校書,時仁宗秋獮木蘭,教匪林清勾結內監張泰、王福祿、劉得財等作亂,京師震動。數匪入館,駱藏陶複室中,扃其戶,自索器謀拒之,苦無械,乃折桌足持與鬬。匪削以刀斷四指,暈而仆。匪入室,虛無人,遂出。時皂隸數人伏草中,匪去,乃出閉館門,陶與諸人共守之。事平,駱殊未死,移歸邸,漸蘇,陶厚待之。其後陶每陛見,宣宗輒問義僕駱六尚在否。陶養之,終其身。

六誠樸無他長,不知機械變詐,故臨難忠奮,有古人風。年七十卒於家。子滿倉,有田二頃,陶所賜也。

 

    郝某雪邱夢餘冤

山陽邱夢餘孝廉烿少孤苦,無恆業,儉衣削食,積脩脯若干緡,權子母,久之,子本相侔,生息漸裕。有猾吏利其貲,踵門求貸,既貸,竟不償,乃訴之郡。吏以貲賂守,不之理,促之,守怒,辱夢餘於堂。夢餘乃上控大府,吏恃其狡,冤不雪。同舍生有郝某者,憤甚,招諸生集明倫堂,問吏罪,眾畏縮不敢前,事遂寢。

 

    陳稚峯待妻弟

陳稚峯之遊滇也,以妻弟許某有采銅之役,固請與偕。一年而許卒於滇,失銅價至三千金,孤懸八千里外,勢且不返。稚峯經紀其喪,竭力營救,滇之當官者咸高其誼,卒償所失銅價,載許與其族人之柩及妾若遺腹子,間關以歸其家。

 

    新城陳氏義田

自北宋范文正公以來設置義莊,至本朝,崇尚風義,凡以義田義產敬宗收族上聞者,歲不下百十家,其父子兄弟賡續推衍,立法之善及其後遺澤之長者,則莫如江右新城陳氏。陳據高貲已百年,自贈光祿大夫道始置義田二千石,其諸子金衢嚴道守誠、陳州府知府守詒、內閣中書守中、江蘇按察使守訓、內閣中書守譽,先後增益學田、祭田、小宗義田至七千石,嘉慶時詳具文簿,牒於縣府行省,以達於部,得旨旌獎。時光祿之孫倉場侍郎觀、禮部侍郎用光,曾孫工部侍郎希曾,均在朝列,具摺入謝。仁宗召見而垂詢焉。而希曾兄浙江道御史希祖、用光姪翰林蘭祥,及其他封胡羯末官曹郎監司、取甲乙科者,期功房從中多至數十人,可謂盛矣。

 

    沈芳周貧乏

嘉慶時,長洲有女士沈芳者,字夢湘,為諸生顧春山繼室。好讀書,耽吟詠,兼工繪事。所售筆墨之資輒以周貧乏,曰:「吾無饑寒憂,留此何用?」

 

    盜報龐某恩

龐某以釀酒為業,一日,晨起,有偷兒臥甕側,枕所竊衣物甚酣。呼之起,跪而乞命。問其姓氏,訝曰:「故人子也,烏得流為穿窬?果能改過,當贈二金以資謀生。」因啟後門令去。越數年,龐至閩從戎,官千總,時海盜充斥,出洋巡哨,遇盜迫捕,眾寡不敵,盜鑿舟,舟覆,十餘人皆被擒。擒至一島,島有城,峻甚,檻車盤旋而上。至一處,宏敞如官廨,簇擁而前。俄聞呼過堂處決,點名至龐,酋詰里居姓氏,備述之,有霽色,喝左右留龐再詢,餘皆檻候。俄降座,驚釋其縛,請入後堂,令易新衣。左右按龐於座,降階下拜,大驚,酋曰:「君不憶甕旁酣睡者耶?別後仍復潦倒,饑寒驅人,役於閩舶。一日,舟覆,蒙島王收錄,不沒微勞,得膺此職。君如肯落草,當虛左以待焉。」

落草者,為盜之隱語也。龐笑謝不敏,酋乃留之暫居。一日,設筵宴之,命侍兒執巾櫛。居數月,酋語龐曰:「君有旋閩之思乎?他日遇於中流,自當退避三舍,不敢犯君之鋒,即所以為報也。」翌日,祖餞海濱,餽貽優渥,龐惟受其器械旗幟,為歸而首功計。被擒者亦皆釋回。不數日抵閩,以失利被擒、設計圖脫、奪獲軍裝呈驗等情稟知上官,上官嘉其智勇,加升銜。其後每巡哨,所向輒有功,他將則否,於是積功擢總兵。後因病假歸,盜猖獗如初,及起用,仍肅清無事。

 

    閻老六為主人禦張老材

郯城張老材,盜之豪者也。郯有富人娶於東郭,張偵之。盜約行刼之先,必留符識於門或牆之隱處,以為驗,既告其徒,亦以示他盜使知有先之者,則不復爭也。是日張先往,既識之矣,明日復往,以其賓從之多未敢倉猝從事也,則雜稠人中而觀之。

時有丐傍偕立,張視之,其舉止盜也,其面目盜也,其神情狀態無一非盜也。張度其為外來者也,則以盜語語之,且示以所識。丐忽躍然起,呼曰:「盜來矣,不速捕,將失之。」遽牽張臂。張大駭,亦反肱擊之。張絕勇健,丐亦多力,兩人相持牽掣,擊觸階下,階上人皆驚起。張度終不得脫,則詰丐曰:「若亦丐而盜者也。」主人聞之,趨而前曰:「如兩君言,兩君皆不免於盜也。今日吉期,辱兩君光降,兩君之來,不盜於我,而相偕以道,是兩君之厚我也。請即此賓筵,相與一酌,何如?」

丐至是大笑,曰:「甚善。」遽自趨上座,引滿而釂,張亦忸怩就座。酒數巡,張欲起,丐挽之曰:「張某,若賊心未死,欲顧而之他耶?若欲去,若知我何人?」張不能答。丐俯首,自解其足置案,則刻木者也. 曳下衣示人曰脛以下血色猶殷, 如新截以刃者. 座客皆大驚, 張亦動色. 丐引滿曰: 「失此足, 二十年矣. 」顧張曰:「僕當日亦如君所為者也. 君亦知泰安有閻老六乎? 僕是也. 僕當時與徒黨縱橫東道有年矣. 一日, 有老人偕女郎自北來, 資裝不甚多, 惟挾兩甕, 鑄銅為之, 其光可鑑. 車之上下, 皆自提擕之, 不令他人近也. 僕當時甚怪之, 尾之行, 自阿城而南, 宿於安山驛. 老人入逆旅, 有美少年自南來, 華服跨紫騮, 亦入, 相見歡甚. 是日, 老人命具花燭, 為少年與女郎就逆旅中合巹, 老人所贈, 兩甕而已. 女郎明璫翠羽, 金鈿玉釵, 曳百褶裙, 衣飾皆非倉猝所具者, 窺之, 悉取自甕中. 甕固不大, 不識何以取擕如是. 是夜, 女郎卸妝, 乃置甕中, 老人則俟合巹禮成, 匆匆冒夜徑去. 於是僕等即往刧之, 推其門, 無聲, 入其室, 不見動靜, 揭其帳, 兩人方跏趺對坐, 聲息都渺, 刃砍之, 如著棉絮, 不驚亦不怒, 惟曰: 『汝輩欲金帛耶, 在牀下甕中, 能取即自取也. 』僕極力提掇, 甕重幾萬斤, 不可動. 僕知有異, 回顧欲出, 而同伴三人者, 皆鹵莽, 遽揮刃連劈牀上人. 於是少年怒, 躍起, 奮袖一揮, 四人皆仆地. 少年顧僕曰: 『汝盜首耶? 』當時度不能脫, 即應之曰: 『是. 』少年釋三人去, 舉甕置前, 令持去, 僕終不能稍移. 少年笑曰: 『無用至此, 尚稱健兒耶? 趣去, 毋溷. 』僅得脫. 明旦, 少年夫婦東行, 仍遙尾之, 欲觀其究竟. 行二十里, 少年忽回顧曰: 『若不欲生耶? 』嗔目一叱, 電光自其目出, 隔十數丈, 已及吾身, 其涼如水, 不覺昏絕. 及醒, 則在室中, 諸同伴方環視, 蓋兩足皆失, 病創臥一晝夜矣. 自是改行不敢復為. 不圖今日復為君所窺, 君真好眼力哉, 惜武技尚未至也. 」乃以手劃桌面作勢, 深入半寸許, 張大驚服.

張王是欲請丐長其群, 丐不許, 張之徒來者多人, 見此狀, 皆不敢動. 自是富人德丐, 日周給之. 丐得錢, 輒散去, 不留一文. 張以為形跡已露, 乃不復為盜於近地, 而時時遠出. 一旦, 刧漕艘於河壖, 被格創死, 州判某以富人與張有一席之雅, 因誣以窩贓, 欲詐取財帛也. 不與, 因陷之獄中. 丐聞, 為之詣堂上, 侃侃而辨, 官并逮丐與富人同繫.丐謂富人曰:「事急, 吾不得不為馮婦矣. 」遂自褫其械, 夜踰牆去. 將旦, 復還, 是夜官庫被刼, 而州判得銀於牀頭, 大駭, 不敢隱, 以呈太守, 果庫銀也. 雖然失數不符尚多, 竟以嫌疑撤任. 後任至, 富人遂得昭雪出獄, 更求丐, 不知所之矣.

 

    伊墨卿贈宋芷灣金

嘉、道間,伊墨卿太守秉綬以翰林出守惠州,時嘉應宋芷灣太史湘以會試無旅貲,當時公車資費人必數百金,宋與伊為文字交,告貸於伊。伊曰:「能以東西南北四字贈我一七言聯語,當以三百金為贈。」宋不假思索,秉筆立成,聯曰:「南海有人瞻北斗,東坡此地即西湖。 【 惠州有小西湖。】 」伊大喜,決其是科必售,贈以五百金。宋果於是科膺選。

 

    伊墨卿經紀張孟詞喪

寧化張孟詞,名騰蛟,少負異才。家近蛟湖,朱文正嘗以老蛟精呼之。性喜博覽,嘗撰《山海精良》一書,未就而卒。孟詞與伊墨卿交篤,歿於京邸,墨卿為經紀其喪。哭以詩,有「執手彌留際,心宣更目成。亮為雛鳳計,竟失老蛟精」。

 

    某伶恤某公妻子

某伶者,色藝俱工絕,遊於陝,陝尚秦聲,無解南音者,困甚,無所得衣食。時某部為秦聲冠,投焉,部中人共揶揄之,亦不甚令登場。會撫署讌客,數折後,藩司某問有能崑曲者否,部中無以應。伶獨趨進自承,曹長愕然,欲止之,則堂上已呼召矣。登臺奏技,甫一發聲,某色喜,滿座傾聽,歌一闋,遽止之,曰:「笛板工尺相左,他樂器亦無一合者,是烏足盡所長。」趣呼藩署家樂和之,使演《掃花》一齣。伶既畜技久,思一逞,又多歷輱軻,憤鬱無所洩,至是,乃盡吐之,瀏亮頓挫,曲盡其妙。某號稱知音,不覺神奪而身離席也。座客見其傾倒如是,咸稱羡附和之。曲終,纏頭以千計,而伶之名大噪。

已而伶持某書入都,都下貴人爭愛賞之,宴會非伶不歡,由是名益著。閱數歲,某以藩司擢陝撫,冒賑事發,被逮,下刑部獄,家產籍沒,眷屬羈滯京邸,衣食不給,終日相對慘怛。忽一蒼頭問訊而至,言主人命致意,已為夫人覓得一安宅,趣呼輿馬送至,則屋宇精美,米薪器用,下至箕帚之屬,一一完好,顧不知主人為誰。時某已論大辟,繫獄久,生平故舊無一過問者。一日,晨起,突有人直至繫所,哭拜不能起,視之,則伶也。已去其業,居京師作富人,夫人宅即所置也。於是即獄中置酒,復為歌《掃花》一齣。甫及半,某大哭,即止不歌,而相對淚下如綆縻。自是朝夕至,視寒暖,調飲食,如孝子之事親。棄市日,具棺槨厚斂之,送其櫬與妻子歸里,又恤其度日費,度足用乃止。

 

    董晉卿侍師疾

武進董士錫,字晉卿。副貢生,歷主通州紫琅書院、揚州廣陵書院、泰州書院講席。道光辛巳,其房師霑化蘇某觀察淮揚,招之入幕。蘇猝染時疫,病甚,侍疾惟謹。或告以鄉試期迫,盍舍去,則作色曰:「吾受師知遇之恩,未能一日報,今師疾病,遽舍之而行,是重負師也。」卒不應試。侍疾閱數月,蘇亦愈。

 

    吳名揚保全射村人

去歸安可四十里有地曰射村,一小市鎮也,歸安縣丞駐之。村曲折多支港,為太湖巨浸之尾閭,人家面水居,非舟楫不能渡,以是稱水鄉焉。村西僅農民數十家,寥落如晨星,過板橋而東,則人煙較稠密,有小街一,市廛在於是,為一村之中心點。

道光時,村有陸翁者,農也,蓄薄田數十畝,自耕,足衣食,有餘則好行小惠。每歲暮,鄰里之奇貧者輒濟其急,不責報,村人多德之。翁中年得一子曰名揚,長而氣盛,勇於任事,尤喜名,或以諛言奉之則喜,雖拔山舉鼎而無辭,利害成敗不計也。村東社公廟年久將圮,而舊時之理其事者以無款置不問,名揚請於眾,願集貲新之。眾韙其議,以名揚有幹才,遂被推,使督修,未數月而祠落成,規模至宏敞。及稽其用款,則較疇昔為節省,人始悟前之經紀者必蝕款以自肥,而名揚則無是也。村有小爭訟,類就質於名揚,名揚所言多平直,又善於排解,能折爭者之心。久之,村有大事,父老所不能辦者,咸集於其門,鄰之人亦慕名揚才,競往商進止。而名揚乃儼以里豪自居,先人田疇,固不復躬親其事矣。

未幾,歸安縣令以漕艘將開,缺萬石不能集,而射村一帶多疲戶,欠漕未完,任追,罔一應,令窘甚。有黠役某與名揚友,知其能,乃請於令,遣人招名揚往商。名揚遂買舟謁令,令以催漕囑之。名揚曰:「官能依吾語,視往年所收減十一,俾村民紓喘息,吾當說吾村先期輸全漕。」令不得已,允其請。名揚返,屬徒黨鳴鑼於四鄉,先陳其利害,謂官許貶收,待民已至厚,宜急輸,毋稍遲。村民是之,赴城完漕,爭先恐後,不幾日而數大旺,令得以資報解。事已,令給以諭,使充射村董。後遇地方事,惟名揚言是從,而村人之完納錢糧慮為吏困者,亦倚名揚為護符,而名揚之把持漕務亦自此始。

時漕未改折,民完納率以米,官吏兌解征收,種種需費,費無從出,不得不取給於浮糧,鄉民忍之而已。中有黠者,乃得以揭其短,於是弊日甚,刁風且愈熾。江浙為財賦區,歸安漕數之鉅尤甲於浙西各州縣,而弊亦如之。姚文僖公文田嘗具疏以聞,卒格於勢,未能革其一二。鄉民顧不能堪,遂起而自籌抵制,官吏以其不易收納也,目之曰頑莊。射村為頑莊之一,而名揚實其魁焉。每收漕時,名揚率鄉人赴縣完納,小舟數百,載米隨之。及抵縣城,先與吏役相款洽,使聞諸官,官乃遣役至船與之議。名揚至黠,其黨徒又甚囂張,必執年穀不豐之詞乞官從優恤。官不之許,則議屢不得諧,而糧船泊河干,路幾為之塞,久之,名揚始稍稍與官以浮收,每石准加糧數斗,而所議淋尖踢斛袋費票錢諸名目則一例廢除,是名為加糧,實多所取巧。胥吏恐忤其意,不敢較長短,官以考成攸繫,且值渾漕時代,懼為人發其陰私也,乃俯首以就範焉。

歸安故優缺,非炙手可熱者,不能攫得之。直隸姚大謙與浙撫帥承瀛有戚誼,某年,署邑篆,下車後,以搜括為能事,尤注意於漕糧,蠹胥猾吏復因緣以為奸,抵任適春初,按征上年尾漕,輒額外取盈,貪聲載道。有控之者,以帥故,無敢投鼠忌器,一摘其隱也。及冬而開漕,相率集議,遏糧不納,大謙恐甚,欲簽提花戶,則辦不勝辦,且人眾易激變,而己轉不安於位。展轉籌思,無可為計。有獻議者,謂宜先使其來納,俟有數成,再用嚴厲手段,即可擇肥而噬,此上策也。且民已聞官名,非出示以堅其信,必互相觀望,不樂於輸納。大謙喜,翌午,出奉憲諭八折收漕之示大張於鄉村中。名揚覩之,急令其黨速揭一紙,藏於家。未及數小時,前所張貼者悉不見,人或稱怪,名揚笑曰:「必官中有後命,又揭回也。然既藏一紙,已珍如拱璧矣。」次日往縣城,先屬徒黨照八折完糧,謂是遵憲諭,吏役不敢聲。既復訪漕書,出揭示而語之曰:「八折收漕,乃聖朝盛德事,大府之意,亦甚可感,吾擬即日走京師,將擊登聞鼓以謝天恩。但何日奉憲諭,乞子告我,俾勿忘。」漕書聞之色立變,旋招之登酒家樓,婉詞以勸,謂之曰:「此非得已者,子但八折完,已便宜矣,何必問他人事,與吾輩戲?」名揚艴然曰:「吾一鄉之魁,應為鄉人致謝忱耳。」漕書知名揚此來,非空言所能濟,且味其語句,亦有取瑟而歌之意,急白大謙。大謙初以事頗完密,不圖尚貽一紙於人手,聞告,甚悔。顧事已至此,乃願出千金為揭示之交換品。名揚先不允,後經書吏再三商之,始袖金去。臨行,猶大言曰:「是區區者不足值乃公一笑也。雖然,其亦稍寒貪官之膽乎?」

大謙之賄千金也,乃迫而使然,欲修怨,時露於詞色,一二知者頗為名揚危。未幾,大謙移烏程,越半載,通判王壽榕來權歸安。壽榕迂懦不解事,履新伊始,輒求教於大謙,大謙乃詭言曰:「歸安無難治,難在漕耳。」壽榕詰其故,大謙曰:「不辦頑莊,漕不可收;不去陸名揚,則頑莊不可辦也。」壽榕韙之,初不慮有他意。一日,乘間請於太守方某,謂非嚴懲頑莊與拏辦名揚不可。方以新令勇毅敢作事,心壯之。壽榕復以射村在縣邊境,與烏程、德清相毗連,擬請府檄兩縣,往會捕之,免漏網。方亦謂然,許即日下密札。壽榕更商諸大謙,函促德清令訂期至射村,以為一鼓就擒之計。顧名揚黨羽眾,府縣吏役多與之通,得訊較早,急遣人入城,凂某鉅紳為緩頰。紳以名揚果非善,然能衞鄉里,為進言於方,乞免究,俾自新。壽榕亦第求其無預公家事,均允不之究,事已寢矣。乃德清令周某奉府檄並得大謙、壽榕函,以事關捕犯,星夜命駕往,及抵射村,始得郡紳乞情之信,知程、安兩令不果來,乃折船以歸。又恐貽輕率之誚,於是過射村以北,將迂道從武康返。及行經武康,忽有鄉民擊官舫幾壞,人眾,勢洶湧,無可理喻,周僅以身免。有告周者,言武康上年亦有鬧漕事,今見大舟十餘銜尾來,知為官,乃大駭,疑武康邑侯將捕其村人,惶懼不暇擇,遂出此抵抗之下策也。周乃走訴於方,乞檄武康按其事。適至府署,先與大謙遇,語以狀,大謙佯為勸慰者,並與之計曰:「名揚事雖已,而太尊意未釋,君適挑釁於武康,治之無名,徒貽識者笑。不如歸咎於名揚,歸安王令且德君。」周應之,遂聯袂謁方,以名揚唆眾毆官告。方怒,謂名揚為亂民,不可稍姑息,於是名揚之獄乃搆成,而有府縣會捕之密議。當議捕名揚之日,正冬令辦防之時。初,射村冬防,縣令皆諭名揚董其事,歲以為常。而名揚機警有譎智,又能得眾心,措置咸宜,村賴以靖。至是,壽榕惡名揚,方議芟刈之,更不欲假以事權,乃令他紳舉辦。類無能力,再四辭,而村人感名揚,遂仍私屬之。名揚乃集村人而議曰:「往歲防範之策,甚不足恃,吾村環以水,天塹也,非注意於河道,恐有懈。」村人諾。於是名揚乘小舟,沿村度勘,凡近村之溪港通舟楫處,皆釘排樁,中留一舟之地,便河道往來。至晚則鍵以木柵,如關卡然,俾客舟不得深入。布置既密,復與村人約,聞鉦聲,雖深夜必集。非盜警,亦不鳴鉦也。及三縣會捕之事起,名揚雖凂郡紳為轉圜,幸得免,然益整飭河防,日命羽黨泛舟中流,嚴司柵欄之啟閉。村人咸嘖嘖道,謂名揚能衞鄉里,顧名揚實藉謀自保耳。一日,城中專足至,言守令將以辦要案,往射村。名揚以近村無要案發生,頗疑府縣之來或不利於己,乃遣人沿途密探信,歸者果謂官舫甚夥,縣役以目示意,名揚悟,乃密籌所備,命心腹速鍵河中柵,使路塞不得進。己則佯作工人狀,擇村之僻處,踞高墩以遠矚。遙見官船順流進,將近村,河柵忽下鍵,官船觸樁而止。名揚手銅鉦亂擊之,而四鄉之鑼聲亦起,村人大駭,疑來者為盜舟,聞聲集兩岸。適時已薄暮,不復見官船之旂幟,乃以瓦礫向舟擲,路隔,未盡中,而波浪濺沸,官船遂有進退維谷之勢。周鑒於前轍,先命退,程、安兩令見勢不敵,亦紛紛擬遁。方船在前,猝不能轉棹,且以覩事急,出立船脣,將以利害語鄉人,稍一不慎,忽失足墜於水,賴有拯之者得不死。

方返府城,急請於省憲,發營兵五百,將圍射村捕之。名揚知已肇大禍,集黨徒計之,有恇怯者,謂走他縣,或可免禍。名揚笑曰:「終有此著,特尚未至時耳。況吾本無罪,而官吏有以激成之,不稍使知吾能,將謂吾負虛名也。」近村十里以內臨河樹木,徧插小旗,上書「官逼民變」四字。名揚以兵至必無幸,乃潛匿他處,出沒亦無常,雖心腹,亦鮮知之。名揚黨又揚言兵來必屠戮,村人駭懼,皆扃戶,以小舟載妻子逃。名揚見而喜甚,謂此可證非吾之罪,曲在官耳。未數日,官兵果大至,火名揚之居,四出大索,不能獲,而謠讟蠭起,將激變。官兵不得已,整隊歸。實則名揚匿獅子吼寺,未離射村一步也。

時撫浙之帥承瀛為政尚嚴厲,既得湖守報,即下嚴檄,將盡捕首從以正其罪。方伯伊某執不可,謂府縣治此事已操切,設更責之,則立興大獄,不如明白示諭,鄉民誤會概不究,但懸重賞,或可得名揚。帥然其說,乃先褫壽榕職,更委幹員數人下村撫慰,於是村人聞風返,稍稍復舊業。名揚至此,知故里不能留,乃集父老而泣語之曰:「名揚罪滋重,禍延桑梓,今官中所欲得者,名揚耳。父老憐名揚誠,請縛以致諸縣,所有賞資,可為里中謀善舉,他日論者,或不忘名揚,名揚於願足矣。」語罷,嗚咽不能聲。父老謂名揚詐,相率慰以好言,名揚始再拜曰:「父老必不見許,則名揚其他適。先人壠墓,煩父老為守之。」其徒張成甲遽攘臂呼曰:「行則行耳,喋喋又胡為者?倘有人道秘密,莫謂白刃無情也。」名揚乃不復言,稍事摒擋,買舟奔武康,繞道至杭州,輾轉而匿居於蘇之木瀆鎮。

名揚既遠颺,而官中購之急,增賞至三千金卒不濟。顧事經撫部上聞,倘不得者,案終莫結,官吏憂之。念名揚遁必不遠,而村里中必有潛與通者,倘得紳士之助,必可致。適吳介坪孝廉方城居,官吏乃懇其設法,介坪慨然諾。明日,介坪訪名揚之黨,匿村中者尚數人,而成甲亦在其列。乃遣人賺至城,責其罪而語之曰:「汝善自為計,吾當乞官貰之。」黨徒曰:「如何而可?」介坪作色曰:「捕者日至,城村都不靖,農事盡誤,豈自命豪俠者如此乎?汝輩欲死則已,倘願生者,盍迹名揚所往,勸之曰:『丈夫作事,成敗一身任之,何為偷生遠行,令一村不得安堵?』」黨徒應之,公推成甲往,以成甲為名揚所信也。成甲無可辭,乃偕捕者至木瀆,得與名揚見。名揚不俟成甲言,已知之,則慷慨語曰:「吾本不欲遁,勸者亦汝耳。今若此,吾豈以一身累一村哉?」遂從之返,並請捕者上刑具。比抵府城,於庭訊時,猶殷殷以勿擾射村為請也。未幾,名揚解省,決於市,介坪應得賞三千金,移給成甲。成甲不自安,辭勿受,強之至再,為設育嬰堂於村東。而村人念名揚,每值春秋令節,猶私以麥飯紙錢,掃其先墓,蓋皆不忘名揚之囑也。省吏以射村地僻,民俗強悍,即名揚居為署,移縣丞於其中,以資彈壓。是為歸安縣丞移駐之始。

 

    揚州四為何景炎任訟費

道光初,青浦有妓曰揚州四者,姓田氏,與何景炎暱,繾綣倍至。何為訟案所累,四憂懼,不知所出,願罄積金為謀脫罪,終不可得,乃為任訟費。且蓬首入獄,涕泣相對。及何遣配,四遠送至蘇州之滸關,痛哭言別,指天日自誓,謂當永守荊布。何乃令兒輩以母事之。

 

    陳碩士恤舅師之後

陳碩士宗伯用光,為魯山木大令九皋之甥,而姚姬傳郎中其本師也,故陳亦以古文名,堅守桐城、新城之家法。山木官夏縣三年,不名一錢,沒後,諸子奔走衣食,無恆產以自存,姬傳後人亦鬻田他姓,無力以贖。陳於道光戊子奉命督閩學,乃出其養廉,買田五十餘石為舅氏祭產,復出八百金為師門置田,俾姚氏子祭掃之餘,得粗給饘粥焉。

 

    鄧石如周三族之貧

畢秋帆制軍開府兩湖,稱好士,尤重鄧石如。石如留歲餘,以其間登衡山,訪岣嶁碑,泛洞庭,望九疑。其歸也,畢觴鹺商,使為石如壽,橐中裝且千金,歸而買田築室,延師課子姪,為室家計。頃之,渡河,登東山,遂至京師,欲以篆籀古法劘切時俗,公卿多非笑,惟劉文清公墉深器之。乃遊盤、山西山,謁昌平陵而返。

自後石如時時客遊,然僅大江南北而已。修幹美髯,沈毅寡言笑,遊四方,所止,必物色其賢達士及搜求古人金石之跡以自考。與人論道藝,所持齗齗,絲毫不假借,布衣棕笠。賓客公卿間,岸然無所詘也。出遊而歸,囊中貲先以周三族之貧者,又以貲貸匠氏,使製棺櫬,凡不能葬者,隨取給焉。

 

    李淩漢平楚蜀險灘

李本忠,字淩漢,漢陽大商也。一日,赴歸州,請於州牧曰:「州多險灘,本忠之祖死於是,父亦嘗瀕於死,心竊痛之。願出貲募能伐石者。」州牧可其請,州灘以平。又走蜀,之夔州,一如請於歸州者,皆得請。既去諸灘石,又以楚舟泝江而上,必用挽夫數十人負絙走崱屴間,恆失足顛墜死,乃鑿崖通道,以利其行。始嘉慶乙丑,訖道光庚子,凡平險四十有八,所費金二十萬,蓋曠世義舉也。楚、蜀有司聞於大吏,以上於朝,本忠及其子孫並膺四品章服之賜,或紀其事顛末,曰《平灘紀略》。

 

    張亨甫急姚石甫難

道光庚子,桐城姚石甫觀察瑩官臺灣道,禮聘建寧張亨甫孝廉際亮為幕賓。亨甫喜,將渡海,及廈門,畏險,使人寫其貌題詩寄姚而返。聞鹿澤長為寧紹台道,往依之。至,則寧波失守,狼狽走江西。將至山東,不果,遂過桐城,訪方植之光律原馬元伯而至湖北,方伯葉敬昌厚禮之。復之吳中。既而姚以事為英人謀愬江南,奏劾,有閩人附和其言,被逮。亨甫聞之,憤甚,見某巨公,面責之。意石甫赴逮必過吳,棲遲以待。七月,石甫過淮,乃從至京師。時台諫憤石甫之被禍,交章論救,山陽魯通甫一同又作《臺灣道姚瑩功罪狀》,代鳴不平。及抵都,一時名公卿爭枉車騎出迓,至長新店者凡三十餘人,曾文正其一也。而石甫終入刑部獄。

初,亨甫有妾蔣氏從在淮,及赴石甫難,留蔣於淮,屬其友。亨甫方痁疾,扶病從,石甫止之,不可,自投方劑,未已。石甫事白出獄,亨甫大喜,從石甫居炸子橋楊椒山故宅,延人治其病。而所患深矣,竟歿,何子貞太史紹基輓以聯云:「是骨肉同年,詩訂閩江,酒傾燕市;真血性男子,生依石甫,死傍椒山。」亨甫疾革時,託遺詩於石甫,值臨桂朱伯韓觀察琦來視疾,因坐榻前,代執筆而自定去留,所謂《思伯子堂詩集》者是也。

 

    姚石甫撫劉孟塗孤

姚石甫與劉孟塗皆桐城人,相善也。孟塗客死亳州,石甫撫其孤如己出。孟塗,名大櫆。

 

    莫蘭馨待黃得勝

道光己亥,廣州有丐焉,年三十有奇,跛一足,終日行衢市中,時而掩面哭,時而仰天笑。人有憐之者,與以錢,不卻亦不謝,視其狀類顛,蓋傷心人別有懷抱也。時有莫蘭馨者,粵之俠紳也,樂善好施。見丐,心勿忍,招之至家,款以食,與以衣。丐不可,曰:「無故受大惠,非所願。」言已欲行,蘭馨止之,曰:「余知足下非常人,故招君來,何拘此?」丐乃受之,曰:「足下遇余厚,感甚,然余終以無故受惠為恥。無已,其就君家為傭乎?」蘭馨不可,丐固請,乃諾之。

及夕,蘭馨與之同飲,丐曰:「余,黃得勝也,山東萊州人。幼好武藝,十七而從軍。時當道方以焚鴉片故與英人開釁,余適當前敵,以為此戰永驅之於域外矣,豈知一敗再敗,至割香港。」言至此,嗚咽不已。久之續言曰:「余之足,亦是役所折,遂成廢人,乃流落於此。自恨不能為國復仇,而恆願國人復之也。然周覽四方,徒見國人之醉生夢死而已,不復知有國恥矣。嗚呼!大事已矣。」言畢大哭。丐居蘭馨家,操作甚力,日出而起,日入而息,不厭不倦也。蘭馨待之益厚,操作亦益力,半年而自辭,不知其所之。

 

    和尚殺殺人者

穆彰阿當國時,鴉片戰爭方熾,一時清議均主戰,穆獨持和議,論者羣訾其受外人巨金運動,敢於賣國。一夕,獨坐閣中,有聲豁然,則一僧抉履而入,貌奇醜,瞋目獰視,穆噤不敢呻。僧出短刃將殺之,乃誦觀音佛號不已。僧大笑曰:「汝賣國賊,乃念佛,佛豈能救汝賣國賊耶?」穆跪而乞命,曰:「和尚慈悲,定能救我。」崩角無算。僧又大笑,曰:「吾以汝有奸人之雄,今孱懦貪生乃爾,殺汝,且污吾刃。惟汝何以受外人巨金而主和?」穆囁嚅而對曰:「此意出自朝廷。」僧曰:「焉用汝相?」穆又叩首不已,久且伏不敢仰。其妾適遣二婢來,正睹一物瞥然凌空去,見穆伏地誦佛,神色大異,扶之起。穆急問曰:「汝見和尚乎?」婢以未見對。意少定,復曰:「和尚者,佛也,彼來接引我耳。」

翌日,穆念惡僧行刺,必有主者,乃購刺客,將殺林文忠,殆以其力主戰而疑之也。時林在戍所,一夕,僕以事起,驀睹一醜僧,臥窗外,大駭而呼。林出視,僧亦徐起,曰:「僧自臥此,無害於公,酣睡可耳。」林請其入室臥,僧不可,林乃戒其僕無相擾。次夕,僧仍在焉。越二十餘日,林執卷高吟,忽窗外有聲甚厲,已而寂然。急呼僕出視,則僧方掘地埋一人尸,血潰模糊遍堦砌。僕驚呼曰:「和尚殺人。」僧笑曰:「和尚不殺人,和尚殺殺人者。」林奇之,強邀入室,將款以酒,僧曰:「吾持酒戒。」林問何以不持殺戒,曰:「能殺人,方能活人。」及林賜環,僧忽宵遁。

 

    葛衣人為江進士殺和尚

江寧進士江某赴京師,至某邑,客中小飲,時密雪嚴寒,忽見戶外有葛衣人過,頎然而長,跣足行雪中,了無寒色。江異之,前叩其姓氏,不答。又問客寒乎,亦不答。又問客飲酒乎,乃點首。遂引入旅舍,飲至無算不醉,復進食,食至無算亦不飽,而終席都無一語,狀類喑啞,江愈奇之。次日將行,請客俱,搖首勿許,遂別。

行三日,至一處,葛衣人忽至,謂江曰:「君見夫寬衣大笠短棒荷燈籠遙立道旁者乎?」江曰:「見之,僧也。彼何為?」曰:「今夜三鼓飛刃取君首者,即渠也。」江膽喪,伏地求救。客曰:「吾在,固無畏。渠果來,膏吾斧矣。」乃戒江安寢勿驚。至夜半,客提僧頭擲地上,曰:「莽髠無禮,吾已殺之。亦君攜金太多,為渠所覬耳。」江初諱之,客曰:「君囊中白金若干,黃金若干,封識何狀,庋置何所,何欺我也?」江大驚失色,曰:「唯唯。」客曰:「挾此何為?」江曰:「欲往投某當道門下,以此為贄耳。」客艴然怒,曰:「咄,汝固蠅營若此哉?吾目眯,誤識爾,悔不教和尚殺君也。」言罷,提僧頭越屋而去,時星光黯淡,頃刻無蹤。江慚懼,遂不入京而返。

 

    藕絲救福某

藕絲,宿州人,方伯福某嬖僮也,生而嬌媚如好女。淮北風氣剽勁,俗尚武,藕絲弱甚,不能作苦,復善病,其父母兄弟皆厭之。然質敏,從蒙師一二年輒能作短札。又善畫,無稿本,惟觀天地風雲人物山水之態而縱筆描之,無不如志,以是亦頗有稱之者。然不示人,人或見而奪取,則手揉而口嚼之。

淮多水患,藕絲年十六值災,家人皆流徙,至揚州,資用乏絕,乞食於道。時福方綜淮鹺,以重金求豔妾,藕絲之父母以藕絲似女,即市軟骨藥,謀改其雙趺,易女裝,因媒媼以進。福大悅,問價,索千金,立召其父母至,許給五百金。其父母恐事敗,即應之,取金去。福命二婢夾侍,奉薰沐,治釵珥衣裙,轉瞬間,明璫翠羽,儀態萬方,一絕代麗姝也。福掀髯而笑,門下客皆爭進諛詞,助豪興。酒闌,福攜藕絲手將入幃,藕絲忽長跪而泣。福大訝之,藕絲頓首曰:「死罪,身實男也。父母飢欲死,不得已,飾為女以鬻。今不敢欺,死生惟命。」語時,淚澘澘下。福手援以起,曰:「汝既捨身為父母,吾亦何心不成全汝?但不為雄飛而為雌伏,汝甘之否?」藕絲曰:「惟主人命。」福喜,明日以告於眾,使易釵而弁,然仍曳羅穀,被錦繡,早夜侍主人薰香洗硯,不令與羣僕齒也。藕絲亦恭謹,見人輒引避,姬妾間見之亦低頭垂手,側立而止。由是益得福歡,每他出,亦攜以行。福淫而愛潔,見侍者涕痍輒杖責,防諸姬尤嚴,偶失言語皆責罰,藕絲時時為之緩頰,得寬解,由是不妬而反德之。

福黨權相穆彰阿,已而穆敗,福為御史劾贓私數十事,審實,褫職,下刑部獄,危甚。家人姬妾皆星散,故舊動色相戒,莫為援手。其子省之於獄,以家事告,福問藕絲,曰:「亦不知何往矣。」頓足曰:「此人亦負我耶?」公子曰:「聞已投某中堂矣。」福顏色遽變,公子不敢再言,福亦不更問。俄而詔下,從寬戍邊,半途即賜環。福惘惘,不知所以然。公子探之,謂出某中堂之運動,始悟。時福已耋矣,在獄被荼毒,抱憂憤,脫禍未幾而病。病劇時,藕絲來一視疾,握手涕泣,留之,不可。未幾福卒,藕絲竟居某中堂門下以老。